15
来到客厅，正巧碰见阿姨正牵着一个小男孩走出来。
小男孩生得很好看，虽满脸稚气，眉眼间却透出十足的秀气。
皮肤很白，有着浅浅的梨涡。
唯一不足的是，小男孩看着有些怯生生的，看见我更是一步不敢上前。
我小心翼翼地看向沈淮景，在得到肯定答案后，我试探性地往小男孩走近几步。
却把他吓得连连后退，将脸掩进阿姨怀里，眼里满是对我的恐惧。
我的眼神变得暗淡无光，唇角微微下垂，仿佛整个世界都失去了颜色，只剩下无尽的失落。
「祈安，来叔叔这里。」沈淮景笑得温柔，向男孩张开怀抱。
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，我愣了一下，心中泛起涟漪，「孩子的名字，是谁起的？」
「是淮安起的。」沈淮景眼底闪过一丝悲伤。
「他在世的时候，经常跟我说，他跟你都商量好了，等孩子出生了，无论男孩还是女孩，都叫祈安。」
「祈晴祈雨，一世长安。」
我叹了一口气在，眼泪顺着脸颊滚落下来，「是啊，我们经常说的。」
沈淮景看了我一眼，又收回视线，低声哄着小祈安。
「祈安，那是妈妈，去抱抱她好不好？」
小祈安抬起头来，迟疑地看了我一眼后，踉踉跄跄地向我跑来。
我又惊又喜，连忙张开怀抱环住祈安。
「妈妈，你的病好了吗？」祈安奶声奶气地抬头问我。
「叔叔跟我说，妈妈生病了，所以你才不来见我。」
我蹲下身来，摸了摸祈安的脑袋，「妈妈的病好了，妈妈以后再也不会离开祈安了。」
「祈安也不要和妈妈分开了。」
祈安小小的手紧紧地抱住我，我忍不住泪流满面。
我抱着祈安，柔声问着他的生活，听着他稚嫩的声音说叔叔给他讲睡前故事，喜欢姑姑总是带他去游乐园……
「晚晚，我有样东西要交给你。」
我抬头一看，是一封信。
「淮安让我交给你的。」沈淮景的声音有些颤抖。
我接过信，失神地看着它。
「孩子到时候睡觉了，我先把他抱去睡觉了。」
沈淮景将祈安从我怀里拉开，孩子走的时候还用手抓了抓我衣角，沈淮安好生哄着才把他带回了卧室。
16
我打开那封写着熟悉字迹的信：
「亲爱的晚晚，见信安：
从我第一眼见到你，我就在惊叹，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个可爱的小姑娘，像只在阳光下活蹦乱跳金灿灿的小橘猫。
你蹦蹦跳跳叫着我淮安哥哥的那一刻，你就留在了我的心里。曾经我觉得我是世上最幸运的人，有着死里逃生的运气，有淮景这么优秀善良的弟弟，我爱的人也爱着我，我们从大学校园走到了婚礼现场……
我还记得婚礼上的誓言，我说我要把你捧在手心里一辈子……
可是很抱歉，晚晚，是我食言了……我即将离开你，离开我们的宝宝。
我好舍不得你，可是我又不希望你惦记着我，我短暂的人生能够在你的生命中留下印迹我就很心满意足了，我更希望你能过的很好。
晚晚，再见，不要为我的离去难过。
晚晚，我爱你。」
看完最后一句话，我鼻子一酸，眼眶瞬间蓄满了泪水，大滴大滴地往下坠。
我好像又看到19岁的沈淮安眼神闪烁地看着我，满怀期待地等着我的答复。一向稳重的他此时脸上竟也多了几分羞涩。
我记得他温柔似水的目光，直勾勾地凝望着我，眼底浓重的爱意，热烈而真挚。
17
去寺庙祈福的不是沈淮安，是我。
我怀孕的第三个月，沈淮安白血病复发。
他没告诉我，但我找到了他藏起来的化验单。
我没告诉他我已经发现的事，只是背着他给他编了平安符，请了长假，陪他做他最喜欢的事。
我以为自己藏得很好，但在他抱着我说他爱我的时候，我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。
沈淮安病情发展得很快，我手足无措，只能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神灵身上。在暴雨中从山下跪拜到山顶，只愿沈淮安一生平安。
可是他还是没熬过去，他死的时候，是立秋。我也因为淋雨发烧，精神变得不正常，以为他从未离开，一直把沈淮景当成沈淮安。
直到意外中看到沈淮景录下的要给医生看的视频，我才发现，我已经生病三年了。
第一个视频是在我生日那天，许川说淮安如果看见我现在过得好好的，肯定会很高兴的。
所有人都安静下来，我却突然发起疯来，猛地把盘子往桌上砸，许川手捂着脑袋，大声喊着沈淮景看着我别让碎片伤了我。
所有人慌成一团，忙着收拾桌面，忙着为许川处理伤口。
我却不依不饶，对着许川破口大骂。他们都是很好的人，我却以为他们十恶不赦，总是伤害他们。
第二个视频是沈慕星来医院看我，劝我放下沈淮安，重新开始生活。
我却情绪崩溃，骂她想破坏我们的感情，骂她居心洄测，沈慕星不再说话，只是流着泪看我。
第三个视频是沈淮景为了追回想逃走的我，出了车祸躺在医院的时候。
沈慕星崩溃地晃着我的肩膀，求我不要再困在过去出不来，别再折磨自己，别再折磨身边的人。
我在看到这些视频的时候，哭成了泪人。
有我这么一个朋友，他们得有多累啊。
我明白自己生病了。
我知道自己一直把沈淮景错当成沈淮安，可是看见他和沈慕星在一起的时候，不知道为什么又会把他当成沈淮安，说出伤人心的话。
我错了，错得一塌糊涂。
18
沈淮安的遗像放在客厅的正中央，他很爱笑，在这种时候，也是笑着的。我的手轻轻摸上他的照片，带着哭腔，「对不起啊淮安，我照顾不了我们的孩子了，因为我生病了，病得快要死了。」
身后传来沈淮景的声音，「晚晚，积极接受治疗吧，淮安一定不想看见你这样。」
我压着喉咙里的血腥味，点了点头，「好。」
19
我住进了医院，精神病逐渐好转，不再把沈慕星认成顾晚柠，状况好的时候可以和她心平气和地聊天。
「你怎么这几天一直在织这件毛衣啊？」沈慕星看着毛衣一脸疑惑。
我笑着说，「我答应淮安要给他织的，现在记起来了，当然要给他织的。」
沈慕星哽住，「可是你现在织，他也穿不了了啊。」
我愣住，低下头，浅浅一笑，「就当是弥补一点我的遗憾吧。」
我抬起头来，握住沈慕星的手，很认真地说，「慕星，可以答应我一件事吗？」
「我们之间哪有什么帮不帮的，你直接说就好。」沈慕星语气中带着几分嗔怪。
「我死后，你能替我好好照顾祈安吗？」
「干嘛要跟我讲这种话。」沈慕星轻轻松开我的手，「你才说过要好好接受治疗的。」
「你听我说。」我笑着安抚沈慕星的情绪。
「我知道自己的状况怎么样，也知道医院已经给我下了判决书，答应我好吗？不然我怎么放心去找淮安。」
沈慕星没有应我，只是低着头默默哭泣。
「我会好好接受治疗的，只是如果真有那么一天，我希望祈安能有个好的寄托。」
沈慕星抬起头来，泪眼婆娑，「不用你说我也会照顾好祈安的。」
我笑起来，「谢谢。」
「但你也不能死，我不允许！」沈慕星提高声调。
我笑着摸了摸她的头，「都听你的。」
20
立秋到了。
我漫步在林荫下，沧翠的树木叶子变得金黄，落叶随风飘落，我伸出手接住掉下的一片枯黄的叶子，红了眼眶。
我又想起沈淮安了。
旁边的小祈安拉了拉我的手，「妈妈，我冷，我们回去吧。」
我笑着蹲下身来，脱下外套披在祈安身上，「妈妈想再陪会爸爸。」
祈安听不懂我说的话，但也乖乖站在一旁，和我一起陪着他爸爸。
沈淮景番外：
我和苏晚从小一起长大，情窦初开时我便喜欢上了她。
小的时候别的小孩都嘲笑我是个没有爸爸妈妈的的野孩子，都不愿意跟我玩的时候，苏晚的出现，就像黑夜中照进了一道光。
我开始黏着她，整日整日跟在她身后，从幼儿园到高中，我们形影不离。
可惜这并不是一个青梅竹马终成眷属的故事。
沈淮安是我这个十几年竹马打不过的天降。
沈淮安，沈淮景，这两个名字何其相似，就连我们两人的样貌也很像，可是我们的命运却天差地别。
世事就是如此狗血，刚满两岁的沈淮安被查出患有白血病，而我是为了救他才有的存在。
他是爸爸妈妈捧在手心里的宝贝，而我是利用完后没有价值的累赘。
他病愈后身体也十分不好，父母为了专心照顾好他，把我丢给了独居的奶奶。
等我念到高中时，奶奶脑溢血突然离世。
我不愿意被生疏陌生的父母接走，于是“伪善”的哥哥便极力坚持要搬到奶奶家，美其名曰要培养兄弟感情。
我从小到大都不喜欢他。
以前一年到头都见不到一面，我还能勉强忍受，现在天天在一个屋檐下生活，我更是烦不胜烦。
于是我处处针对他，总是给他带来各种麻烦。
可是他好像从来对我的敌意视而不见，包容地跟在我屁股后面收拾我闯出来的乱摊子。
天天变着花样给我做早餐晚餐，晚上抓着我给我辅导功课，大半夜从警局里捞出跟混混打架的我。
小到我的衣食住行，大到我的未来方向，他都无微不至地照顾我。
可是我还是不喜欢他，他太优秀了，如同太阳般耀眼，哪哪儿都要比我好，处处抢我风头。
他抢走了父母的关爱，还抢走了我的苏晚。
从苏晚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，我就知道我输了。
明明是我先认识她的啊……
再后来他和苏晚结婚了。
我觉得我的爱恋，也该结束了。
那些说不出口的爱意，最后只能成为遗憾。
他们结婚的第一年，沈淮安病了。
他的白血病复发了。
可是这次，我没能如同小时候那般救下他。
他不敢跟苏晚说，于是整宿整宿拉着我讲话，讲他和苏晚的相识相恋，我听得心烦，红着眼睛给了他一拳，谁想听他说这些气人的事。
他不再说了，笑着伸手擦掉我的眼泪，又交待我，等孩子出生了，要叫祈安，那是他和苏晚说好的。
沈淮安死了，苏晚生病了，把我当成沈淮安。
我没捅破这层纸，耐心地扮演着沈淮安的角色。
我想，就这样一直下去，哪怕失去我自己，能跟苏晚在一起，也是好的。
可是听见苏晚一遍又一遍地叫沈淮安的名字，我还是会心痛。
我后悔了，我不应该这样，对自己不公平，对沈淮安和苏晚也不公平。
我一遍又一遍地告知苏晚真相，只是她好像不愿意相信，脾气越来越暴躁。
我劝她去看医生，她生气地砸东西，伤害自己。我只能把话又收了起来。
后来她的精神病慢慢好了起来，可是那时候，她已经快要死了。
她哭着在我怀里内疚的时候，我心疼得说不出话来。
我在想，如果先去世的是我，她也会这样难过吗？
这话也没有任何意义了。
苏晚跟着她的骄阳走了。
昨夜初雪，我梦见了沈淮安。
梦里我怒骂沈淮安，骂他是个混蛋，答应我的事情都没有做到。
他拉着眉眼弯弯的苏晚，像以前那样冲我温和一笑。
午夜梦醒，我抹掉眼角的泪，下床去了小祈安的房间给他掖实了杯子，看着熟睡的小祈安。
我喃喃道：「哥，晚晚，放心吧，我会照顾好祈安的。」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