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月十四天上办什劳子百花节，我本估摸着按墨玉的性子，大概是不会去，可他偏偏又去了，偏偏还非要带上我。

　　他颇有几分疑惑地卷了卷手中的书：“我问过荷荷，她说你最爱那些花花草草。”

　　我不是不愿，怕是天上熟人多，一眼就认出了我这张凰族公主的老脸。若是真被发现，十有八九墨玉得将我送回封地，前功尽弃。

　　可架不住他平时冷冷清清一上仙，难得起了兴致邀我一同去，我不去多少是不知好歹。

　　他突如其来的对我的关照一时间让我进退两难。

　　我着了一件极其朴素的浅蓝色袍子，只想着这些天上同我熟悉的小仙子今日人多可不要注意到我才好。

　　出宫时分舞阳在宫门旁边送墨玉，说话的腔调酸溜溜的，又是给墨玉送香包。我权当看不见，远远地在旁边背着身站着。

　　我瞅见了舞阳那秀得精致不已的梅花香囊，在想了想自己偷师荷荷秀的小鸭子。

　　哎，小时候尽学了些打打杀杀，如今想着墨玉，才知道自己于男女一道上无甚天分。

　　百花节的花儿甚美，到底是天上这些闲的不行的上仙精心种的，可惜我掩着脸不敢放肆玩闹，生怕被人认出来。

　　正紧张间，后头那位青年用折扇点了点我的肩，这个动作立马就引起了墨玉的反感，他眉头紧皱向后望去，这一瞧，却瞧见了我哥哥。

　　我正挤眉弄眼让他不要说话，他却咧着个牙开口：

　　“大妹子，这谁啊，这你相好吗？”

　　我尬在原地，墨玉向我投来疑惑的目光。

　　纸包不住火，更何况是我大哥这个自来熟：“兄台，这可是我凤凰一族的三公主姬瑶。你与她相知，可要好好待她。”

　　我正欲开口解释，墨玉却先行作揖：

　　“墨玉小仙自当礼遇公主，不敢有半分闪失。”

　　我怔愣愣地看着他，他却未曾看我，只与我那个终日不着调的大哥闲聊，蓦然望去，他的眸中含了几分笑。

　　大哥似乎并未将这件事说与我母亲，而墨玉就像不知道我身份一样仍让我住在他的偏殿。

　　如今墨玉待我如此好，倒是让我觉得不真实，那块破石头上根根分明的丝线总让我觉得事情的进展不会这么顺利。

　　近几日他总留在我这吃饭，按理说，神仙吃不吃的也无妨，但是他总说偏殿的厨子和他的胃口。舞阳因此事闹了几回，还把我殿里那个厨子抢了过去，可墨玉仍旧来我这里。

　　我问他原因，他捉着筷子一点一点地给我布菜，说我这新来的厨子反而比上一个更好。

　　那日回去后我总觉得我房间里少了些什么东西，后来荷荷教我女红，我才发现我之前的半成品小鸭子荷包不知道去哪里了，我有些窘迫，荷荷安慰我道：

　　“没事的，过几天自己就出来了。”

　　哎，希望如此吧。到底是我自己亲手缝制的，虽说是四不像，但是我也珍爱得紧。

　　过了几日，那墨玉屁颠屁颠过来吃晚饭，我丢失小黄鸭的事情才算水落石出——他拿去装了茉莉花，系在了腰间。

　　我又羞又气，赶忙问他：“我我我，我缝的东西怎么在你那里！”

　　他一脸无所谓的样子：“怎么了，这个不是送给我的吗？”

　　他这么一说，我的心思被点破，颇有恼羞成怒的意思：“这个不好看，不是给你的。”

　　他撇了撇嘴：“我怕不管，再说了我觉得挺好看的，我说是我的就是我的，你别想给别人。”

　　他这突如其来的孩子气让我一愣，卡得我一顿饭半晌说不出话来。

　　没事，姑且算我教养好，食不言，寝不语。

　　离别总是来得这么莫名其妙。

　　吃完这顿饭之后我也再未曾见过墨玉，他总是喜欢这样撇下一切就走了，从不与人多说。

　　更令我感到难过的是，随同墨玉一起消失的，还有荷荷。她那日收拾了一个小包裹，同我说家中有事需要回去置办，只留下我一人。

　　荷荷同墨玉的走让舞阳没了顾忌，她肆无忌惮地来找我的茬，每次给的灵药也总是缺斤少两的，更是打上了我这个新厨子的主意。

　　我把偏殿的门关上，设了一个灵力罩，随她如何折腾，我在殿里睡觉。

　　墨玉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十五日之后了。那天他浑身乱蓬蓬的，捧了一大堆的灵药。我们凤凰一族对天才地宝十分敏感，我很远就闻到了那股香气。

　　他捧着草药告诉我，这些都是供我日后在偏殿的吃食。

　　“以后你就在这常住，不必考虑回去。”

　　我开心极了，我没有想到他会为了留下我做成这般。

　　我捧着药草正准备回宫的时候，却突然听闻有人敲门，咚咚的声响回荡在院里。

　　西南天偏僻，如今敲门，大抵是荷荷回来了。

　　今天注定是一个开心的日子。

　　我想着终于可以见到她，于是兴冲冲地便冲过去。

　　可是打开门，我却只看见一个浑身裹满了血的人。

　　“荷荷......”我的声音颤抖着，我连忙上去检查她的伤势。

　　可她却将一株幼草放在了我的手中，用颤抖而模糊的声音同我说：

　　“公主，把它带回凤凰谷，那里的风水或许能让这株草活得久一些。”

　　说完，她便昏了过去。

　　我看到这株草的第一眼便知道它是刚刚萌芽的寒食草，荷荷为了这株草，想必是强行去闯了那幽冥河。

　　墨玉给我送的所有灵药我一股脑地塞进了荷荷的嘴里，可仍旧看见她的灵识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。

　　我想把她带到我们凤凰一族的重阳山将养，那里有许多许能够救荷荷的命。

　　可那太远了，以荷荷的身体，如今根本撑不过十二时辰。

　　我看着荷荷奄奄一息的样子，心里如同刀绞得疼，我只得手足无措地抱着荷荷往内里跑，回头的时候，恰好看到了后院氤氲的热气。

　　后院似乎还有一口能温养灵体的长生泉，那是当时据说舞阳当时费尽一身神力，便是靠这口泉水养了回来。

　　我发了疯似的去找墨玉，我抱着荷荷的残破的身体，跪在了他的面前。

　　“墨玉，可不可以借一下你后院的泉水，只一下便好，荷荷她快要不行了。”

　　墨玉望向我的神色复杂而犹豫，并无平日半分的杀伐果决，半晌，他淡淡地同我说：

　　“很久之前我答应过师尊，这口泉水一直归她一人所有，她想救，便救。”

　　我仍记得那个下午我在太阳底下给舞阳磕了近一百个头，脑门子都快磕出血了，屋外的婢子却只告诉我仙女现在在休息，打扰不得。

　　我的头昏昏涨涨的，为了显示诚意，每一个都实打实地扣地有声。

　　到第一百零一个的时候，我知道，不管我在门外怎么哭喊，舞阳这一觉都醒不过来。